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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卷 跨天地兩界,掌陰陽三軍 第139章 想要純凈,所以糾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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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啷……

玻璃杯摔在地上,晶瑩碎片混著水花,被升騰熱氣罩著,一時難以分清。

“人還早著呢,這是蕭勝派來送消息的。”

段宏時翻著白眼,一句話將正要沖出門的李肆拉住。

“啊……我就是想瞧瞧天氣,哈哈……”

李肆撓著頭轉回來坐下,向星夜急奔而來的送信人問起細節。

將送信人安置下去,仆婦來收拾停當,再給李肆倒上一杯水,他端起水杯,沈思不語,直到段宏時又一聲咳嗽,才似從夢中驚醒。

“這個蕭勝,之前提點了他一下,現在就懂得玩老師你那一套了。”

李肆貌似平靜地說著。

蕭勝假借向泉州府監移交巡海所抓的犯人,讓梁得廣幾人混進牢房,接著在夜裏放火燒了文房,再大放犯人制造混亂,趁亂救走人。整個過程天衣無縫,事後官府也不清楚到底是意外還是有人劫獄,沒了文檔,蕭勝的行動痕跡也被抹得幹幹凈凈。

“你的手不痛嗎?”

段宏時問了一句,李肆這才哎喲一聲,將玻璃水杯擱回桌子,他的手抖得厲害,滾燙茶水潑了半個手背。

“想哭想笑,是懊惱還是激動,都沒必要在為師面前矯飾……矯飾也沒用。”

段宏時毫不客氣地戳著李肆已然破碎的心臟。

“老師……”

李肆苦著臉,這一聲喚還帶著三分乞求。

“天予不取,反為之災!嚴三娘遭的難,何嘗不是你李肆造的孽!上天還給你留了一分福,三娘還沒嫁進門,蕭勝正好在泉州,不然……剛才那人可就是來報喪的!”

段宏時像是真生氣了。

“你啊,其他都好,就是對女子用心太挑!有一分雜質,你就避在一邊,不願伸手,就不想著自己去花力氣鍛打純煉。除了關蒄那樣自小與你長大,以你心為她心的丫頭,哪裏再去找與你相契相合,渾然無隙的美玉!?你到底是想當神仙,還是想救天下?”

段宏時可真是把李肆看透了,一頓洗刷下來,李肆臉上又青又白。

“老師……一個人就那麽多心氣,用在了天下事,就再沒多少能分給女人。”

李肆蒼白無力地辯解著。

“天下?心在天下則無私!漢高祖顧恩呂後,造出呂後亂政,隋文帝獨眷獨孤,弄出個隋煬帝!天下人……你要當天下人,就別想那張床還是你自己的。”

聽段宏時這借題發揮,李肆挑起了眉毛,餵餵,合著當老大就必然婚姻不能幸福,感情不能美滿了?那唐太宗和長孫皇後呢,明太祖和馬皇後呢?

心念轉動,他有了說辭:“我們之事,核心必須純凈,這是公,由公及我自己的私,那不是一樣的道理嗎?”

“這話倒是沒錯,不過……說來說去,也改不了你在此事上犯糊塗的事實。沒錯,嚴三娘是有婚約,她自己也困於這樣的束縛,可你的心志已然浸染了她,她那樣的女子,還能安安穩穩相夫教子?”

段宏時終於擊中了李肆的要害,讓他面色發白。

“是的,老師,我的確……的確是在狡辯。”

李肆深深嘆氣,當日棧橋相別的場景又在眼前浮現,“留下來”三個字在他嘴邊轉了好幾圈,卻還是沒能出口。那一刻他就像是回到了前世,又成了那個工作狂,貼上來的妹子只當床伴,而當他幡然醒悟,想要抓住人家時,妹子已經化蝶飛了,所以……很糾結。

“是的,老師,我決定了……”

李肆眼中浮起堅決,段宏時欣慰地撫須微笑,心道李肆該是放開了心防,也就敞開了他的那張大床,只要將自己那侄孫女誑來,那時她想逃也逃不掉。

“之後再有什麽女子,我全都不見,堅決趕走!”

眼角見到段宏時眼眉飄飛,像是在得意,知道這老狐貍該是在打什麽鬼主意,李肆口風一轉,這賭咒發誓讓老頭也是哎喲一聲,他一手抖,竟然扯下了幾根胡子。

“說到核心純凈,囤米一事,你就沒其他想法?”

李肆“詫異”地轉過來,段宏時趕緊轉開話題。

“後兩日的會議上看吧,我也有些憂慮。”

這個話題頓時沈重了,如同他囤積而起的稻米一般,沈甸甸地壓在心頭,也壓下了他難耐等候,只想將那倔強少女擁入懷中的火熱之心。

桃源……他的桃源,如今再來,卻怎麽有了一股近鄉情怯的沈重,讓少女的步履越來越艱澀。

之前自己不是像出籠飛天的雀鳥,非要急急沖過來,連蕭勝派的護衛都遠遠甩在後面麽?

內堡那座聽濤樓已經清晰可見,嚴三娘不僅停了下來,甚至還有一種扭頭想逃的恐慌。

“師……師傅!”

驚喜的低呼響起,那是她的“得意弟子”方堂恒,今天是他在值守內堡大門,其他幾個司衛也都跟著他一同招呼起來,盡管嚴三娘換了一身普通鄉姑的裙裝,還帶著覆紗鬥笠,可那盈動的身姿,他們這些弟子卻是再熟悉不過。

這一聲喚,像是斷線風箏被人拉住,心中的那份仿徨瞬間潰滅,嚴三娘不疊地擺手,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能當他們的師傅,這稱呼可不敢再受下。

方堂恒等司衛會錯了意,只當她不想聲張,一個個都成了啞巴,就恭恭敬敬肅立著,用崇敬的目光將嚴三娘的身影送入大門。這少女師傅在福建的壯舉,他們可都知道了。

“總司就在樓上,他該是等急了。”

聽濤樓的值守是胡漢山,躬身展臂,請嚴三娘上了樓,雖然樓上在開會,可胡漢山知道,自家總司會很樂意接受這份驚喜。

三樓廳堂門口,盤石玉和羅堂遠一左一右像門神一般站著,見到了嚴三娘,兩眼圓瞪,卻沒敢出聲,裏面正有隱約話語傳出。嚴三娘聽出是在開會,本想下樓等候,話語裏不斷提到的一個字卻引起了她的註意,不由自主地守在門外聽了起來。

彭先仲正在作報告,“浛洸已經囤下了大約十二三萬石米,關會把湖南寶慶、衡州、永州、郴州和桂陽州幾地的米商都拉扯了進來,現在就坐等總司幫他們賺錢。”

這裏正在舉行“廣州米戰會議”,大半個月前,李肆的預言終於成真,以廣州為中心,覆蓋廣州、肇慶、高州和惠州的廣東地域,米價正在騰騰上漲。

之前彭先仲按照李肆的吩咐,以浛洸關稅作抵押,攪動了關會的湖南商人,再通過他們接觸到了湘西湘南的米商,終於籌集到了足夠的銀兩,開始海量囤米,準備著打一場轟轟烈烈的米戰。而如今的事態發展,正如李肆所料,不僅彭先仲等人拜服李肆的判斷,關會以及跟隨關會的米商,也都將決策權交給了李肆。

劉興純的報告更關鍵,“按總司之前的布置,陶富於漢翼每兩天遣人急報一次米價,今天我剛得了他們的消息,廣州城裏,米價已經漲到二兩六錢,這是兩天前的米價,今天說不定又要漲上一錢。”

段宏時皺眉道:“很古怪,按本朝經制,每州縣都有常平倉,整個廣東,常平倉存稻米接近三十萬石,只南海番禺兩縣就有六七萬石倉糧。康熙四十年的時候,廣東米價也曾普省齊漲,可沒到平價兩倍的時候,督撫就已經下令開倉抑價。如今這米價快升到三倍,督撫居然還毫無動作?”

這事背景覆雜,李肆想到了這督撫二人即將遭到的彈劾,再結合段宏時的背景解釋,一個想法驟然跳入腦海,莫非……糧價大漲,真跟這倆哥們自己有關?

和段宏時一對眼,兩人頓時都想通了。

李肆沈聲道:“這不是終點,我推測沒錯的話,該是廣東的常平倉虧空嚴重,春糶出了問題,廣東本地米商自己開始囤米,把米價擡了上來。”

段宏時接著說道:“外地糧商都在觀望,怕督撫放常平倉損了他們,不敢貿然集米入市,進廣東的糧食自然大減。可看這情形,趙弘燦和滿丕卻是不敢下開倉的鈞令,更不敢把這事對外聲張,否則一樁波及全省的常平倉虧空案就要上演,到那時……”

老頭嗤笑道:“聖上這六十大壽,過得就不舒坦了。”

眾人面面相覷,都是心弦震動,廣東米價大漲,居然還跟朝政扯上了關系。

“這麽說糧價還要上漲!?咱們這十來萬石米,可是在這場變亂裏拿不到最大的甜頭!”

彭先仲激動了,這可是千載難逢的良機,一石米能賺至少兩倍的價錢!他已經在盤算,是不是要家中老爺子也定下決心,將所有的家底都擠出來,跟著李肆搏這一把。

“四哥兒,之前說咱們公司雖然掌著這事,但只出了四萬兩銀子,這樣可賺不到多的啊,要少銀子,咱們大家一起湊!”

關鳳生也激動了,這可是數以萬計的銀子,轉手就能得個兩三倍,何時能有這樣的好處?

他這話出口,其他人紛紛應合,這大半年來,司董和劉興純這樣的執事,腰包都鼓了起來,雖說還算不上大富之家,可一家拿出幾百兩銀子還是有的。

“籌資!四哥兒,籌資!別說咱們李莊,只要跟咱們青田公司有來往的人,身上都有了些餘錢,有四哥兒開口,再籌個四萬兩也不在話下!”

何貴一臉漲紅地叫著。

“咱們密庫那些……是不是也到了該用的時候了?”

鄔亞羅惦記上了這大半年來淘出來的金子,雖然具體數目不清楚,可怎麽也不止值四萬兩銀子,說不定十萬兩都有。

眾人情緒高漲地議論著,李肆卻是神色沈靜,甚至還隱隱帶著一絲憂慮。他環視眾人,那一張張漲紅的面容,激動的聲色,深處似乎是一只猙獰巨獸的爪子在撥動。再看到田大由,這個漢子卻是低著頭一言不發,兩眼也飄著,正神思不屬。

目光最後落在段宏時臉上,老頭兩眼清澈地回望著他,似乎一直在觀察他的神色。

“這不止是銀子的事……”

李肆嘆氣,他思路有些亂。

就在這時,門外忽然響起一個低低的聲音,那像是驚呼還沒出口就被掩住,接著就是急促的腳步下樓聲。

“師傅!”

門外盤羅二人詫異地招呼著,李肆眉頭驟然舒展,喜悅貫滿整個身心。

第三卷 跨天地兩界,掌陰陽三軍 第140章 你信的天理到底是什麽?

“這身衣服可不適合你……”

聽濤樓下背面,老地方,少女正呆呆望天,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。長裙遮住了她的長腿,秀發挽著斜髻,之前的英武之氣被一層黯淡的柔弱氣息重重遮掩。

聽到那個日夜苦思的嗓音響起,少女身軀一震,卻沒轉過身。

“聽到了?”

接著李肆又問了一句,熟悉的一句,當初她攀上樓檐偷聽,李肆找到她時,也是這麽問的。

“是的!我聽到了!”

嚴三娘轉身,絕麗面容蒼白無光,臉頰上那道斜下的傷痕雖然已經轉淡,看上去卻依然刺目,讓少女整個人浸在一種淒麗的色彩中。

李肆心頭顫動,他真想將少女擁進懷裏,撫慰她該是滿目瘡痍的心靈,可她那正如火山一般卷動著的目光卻阻住了他的企圖,那目光裏全是疑問,由這疑問而下,對他的懷疑,對她自己的懷疑就是那熾熱的巖漿,眼見就要噴發。

“我回福建的時候,家鄉鹽價大漲,鄉人都困苦不堪,鹽巡還肆意欺壓,跟著鹽商一起盤剝大家。我殺那總巡,不止為當日所見的,還想著不跟助紂為虐的梁家再有瓜葛,一死了斷!那樣的罪孽,我絕不想沾染!”

少女艱辛地開口,失色的櫻唇還一直微微抖著。

“到我進了廣東,一路見著的,也是男男女女在米鋪外呼號,米商壓著滿倉的米不賣,只讓惡狗揮鞭趕人。我知道我管不過來,我伸不了手,可我卻滿心地信著你,你要反的,就是這樣的事情,你要給大家帶來的世界,絕不再是這樣的世界,所以……我來了,我……我要跟著你。”

少女眼眶裏一直含著淚水,沒讓它滾落下來。

她搖著頭,似乎還在懷疑自己剛才在樓上聽到的不是真的。

“可你……你們,在商議什麽?在商議著怎麽繼續囤米,只為賺銀子!賺錢!百萬人的呼號你們真沒聽見!?”

到這時,她終於爆發了。

“我一定是聽錯了,或者是你玩的什麽……花招,對嗎?那不是真的,你告訴我,那不是真的!”

面對著少女那雙幾乎快能將鋼鐵燒熔的眼眸,李肆沒有絲毫退避,他認真地緩緩點頭。

“你沒有聽錯,我也沒有玩花招,我……的確是在囤米,和那些米商做的事情沒有本質的不同。”

事情很簡單,他在湖南收米,走浛洸關的米商都被他攬了進來,進廣東的米自然又少了幾分,廣東米價的漲勢,有他一份貢獻,而且他還要推波助瀾。

聽到這話,嚴三娘沖了上來,抓著他的衣襟晃著,原本她動動手指頭,李肆就能摔出去,可現在她的手上極度無力,更像是攀住一根稻草,不讓自己癱軟在地。

淚水如溪流一般潺潺而下,她的言語也變得模糊哽咽。

“我做到了,我照著你的話,做到了!只為我信你,信你的天理,可你……你說過的話呢?就當是玩笑,還是迷惑我的戲言?你不是說過嗎?你造反,為的是讓人不再受欺,讓大家過上好日子!?”

少女還有話沒說出來,她只為信李肆,丟開了一切,包括她的廉恥,還有她的家人。似乎也想到了這些,她的責問像是在一去不覆返的江水裏撈著自己丟失的珍寶。

“你信的天理,到底是什麽!?”

李肆嘆氣,展臂想要抱住她,嚴三娘卻退開了,涕淚縱橫的臉上滿是淒苦,她似乎已經定下了什麽決心,力氣也回到了身上,拳頭正緊緊握起。

“你就算騙我一下也好,讓我之前那些念想,能……能有個歸處。說點什麽逼不得已,不得不為的話,再跟我講一番什麽成大業不拘小節,什麽為了天下,犧牲難免這一類的大道理,這樣也不行嗎?這些話,不都是你們這些做大事的人最擅長說的嗎?”

李肆聳肩:“我對你,不必說謊。”

嚴三娘一楞,接著緊咬下唇,連連搖頭,似乎想將李肆這話裏帶著的什麽東西甩開。

接著李肆微微笑了,輕聲說道:“想對你說的,只有三個字。”

少女呼吸急促起來,腦袋也搖得更厲害了,這顯然不是互述衷腸的時候,可她的淚水也更難止住,這一路,已經攢下了太多想跟他說的話啊……

“相信我。”

李肆淡淡說著,看著身子僵住的少女,再補充了一句。

“也相信你自己。”

接著他拍拍自己的腰。

“今天我雖然帶了火銃,卻沒裝上彈藥,奪走也沒用,除非你是想著用槍柄砸破自己的腦袋。”

他早就察覺到少女的眼角一直在瞄著自己的腰。

充盈著自信的話,讓少女的憤懣悲苦像是拍上礁石的海浪,化作了細碎的浪花,她忽然想起早前李肆說過的一句話,“有些人天生是做事的,有些人天生是想事的,而三娘你顯然屬於前者。”

難道他說的“實質上一樣”的事情,其實還有不同?自己是不是太笨,看事情太簡單?

一股腦地疑問在腦子裏攪著,嚴三娘呆呆無語,好一陣都沒從迷茫中掙脫出來。等一股溫熱,日思夜想的溫熱裹住自己的手,這才魂魄歸位。如火的燥熱頓時席卷了整張面孔,李肆已然握住了她的手,將她拉到了氣息相融的近處,他眼瞳中自己那身影都清晰可見。

“不過……你問得好,也只有你這樣的人,才配問出這樣的問題。我信的天理,到底是什麽樣的,這的確需要認真回答,三娘,謝謝你。”

嚴三娘的腦子已然糊塗,接著整個人都被李肆的氣息給裹住了,她被李肆一把擁入了懷裏,抱得如此之緊,兩顆心臟似乎都聯在了一起,同時合著一個節奏跳動著。

“我很想你,三娘,再不放你走。”

李肆在她耳邊低語著,嚴三娘神識恍惚,只覺自己終於抵達了彼岸,之前那疑問,似乎也含在了這懷抱中。她雖然還不知道答案是什麽,但是她心裏踏實了,她相信抱著自己的這個男人,會把答案交給她的。

心底落定,一股惶然就將女兒家的羞澀牽了出來,正想著該以怎樣的力道推開他,卻又不會傷到他,力量剛剛蓄起,李肆卻松開了她,於是那力量下意識地轉為想著拉住他。

來回這一遲疑,李肆已經轉身走開了,一邊走還一邊招呼著:“胡漢山,召集所有人在壩子裏集合!”

手臂回抱住自己的肩頭,嚴三娘擡頭望天,天空碧藍,白雲悠悠,透過殘留在眼睫的淚影,她似乎見到了七彩的虹光。

紛紛攘攘的人群朝李莊內堡的中心壩子集中,個個臉上都綻著笑顏。

“四哥兒許是要籌資,據說出一兩銀子能得二兩甚至三兩!”

“四哥兒真是善人菩薩轉世啊,就為幫著四哥兒作這一番事業,賺不了錢也沒什麽好埋怨的,不過……能賺錢自然也是好的。”

壩子裏已經聚集了幾百號人,正在嗡嗡議論著,青田公司握有金股的人員大部分都來了,還有一些不是金股,卻在青田公司任著襄理以上職務的外圍人員,他們離金股也只有一步之遙。

壩子一側就是莊學樓,關田林何鄔五個司董正站在臺階下等著李肆出場,關鳳生跟何貴在低聲爭著到底是誰先提出的籌資,林大樹倒是老神在在的淡然,鄔亞羅則是轉著眼珠,似乎在盤算自己能拿出多少銀子,而田大由……田大由雙眉深鎖,臉色很是難看,但在這一片興奮的人潮中,沒人註意到他的異常。

“四哥兒!”

“總司!”

“莊主!”

李肆出來了,人群都齊聲招呼起來,在冬日裏,他一向都戴著薄毛無檐的短筒直帽,穿著及膝的中襖,腰間是一根手掌寬的皮帶,無肩馬甲敞在外面,瘦直褲子,褲管下半截裹在厚實皮靴的高幫裏,整個人看上去很是精神。他雙手一叉腰,腰間凸起兩坨鼓囊囊的痕跡,大家都知道那是啥。

“四哥兒,你開口,家裏餘錢咱都拿出來!”

性子躁的莊人先就喊了起來,其他人喧鬧著附和,李肆擡手虛按,壩子裏頓時一片靜寂。

“各位……還記得我李肆邀你們進公司的時候,曾經說過什麽?”

最先那開口的莊人又搶在了前面。

“讓大家過上好日子!”

幾百人紛紛揚揚也都叫了起來。

“沒錯!四哥兒做到了!”

“總司是信人,咱們都聽你的!”

揮手再讓眾人安靜下來,李肆接著問。

“那……我為什麽這麽做?”

這問題就有些覆雜了,有說是菩薩心腸,有說是顧念鄉親,也有人幹脆說這還要問為什麽。

“因為我,相信一些事情,相信一些從古至今都沒有變過的事情……”

李肆目光投入碧藍天幕,原本難以言盡的心緒,也隨著這些話語漸漸成形。

聽濤樓上,段宏時和翼鳴老道倚在窗前,緊緊盯著有那麽一刻,像是神思註入了另一個世界的李肆。

“好好聽著,我們要找的天道,根子就該在他接下來的話裏。”

段宏時輕聲慨嘆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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